11.

日光灯在榧木的棋盘上反射出温润的光彩,棋盒打开着就放在手边,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棋盘上却还是没有摆下一枚棋子。一天的激战在脑中反反复复地重演,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困顿、每一次突围都历历在目,但此刻复盘却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或者自己根本不具备面对现实的勇气。这两年很少想到本因坊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本因坊”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代表的不只是3200万的奖金,也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头衔,那是心头一道暗紫色的伤疤,经年累月,从未刻意记起,却注定永难忘记。

留不住一个人的话,至少也要留下对他的纪念,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如此执着于这个头衔。从赢得它的那一天起,进藤就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它。执念是有毒的,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也不愿抛下执念。森下老师曾经说过如果进藤能多匀出一些心思用到本因坊之外的头衔战上绝对可以和塔矢平分天下,但是进藤知道自己做不到。

即便如此,事实就在眼前,从终局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名字已再次和本因坊失去了联系。输了,输得如此一败涂地,输得如此不甘不愿,又输得如此理所当然。进藤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奇异的迷宫,不管自己怎样奋力向前最终却陷入怪圈,回到原点。年少无忧的时光、酸楚甜蜜的爱情、激动人心的赛事,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是不是都会变成梦幻般的泡影,而自己自始至终只是一个什么都抓不住的小孩。

楼下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口气严厉,仿佛在斥责着什么人,即便为自己的事情担忧,母亲也不是那种轻易迁怒于人的人,进藤想了一下,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请你不要再来了,不需要道歉!”即使只看得见背影,进藤也可以想象出此刻母亲脸上的怒意。

视线从母亲的身上移到门口站立的人的脸庞,江上委屈而固执的表情落在眼中。

这两年进藤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媒体的巨大能力和惊人的运作速度,早晨与江上在棋院门口合演的闹剧傍晚已随着自己本因坊卫冕战失利的消息一起出现在报纸上。因此当进藤疲惫地回到家中时母亲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心疼地处理了他脸上的擦伤,报纸的长舌倒免去了他向母亲解释的辛苦和尴尬。

“进藤——”江上的目光越过了母亲的肩膀,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进藤叹了口气,从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妈妈,让我跟她谈一谈。”


毕竟已是深秋,秋千的铁链触手冰凉,晚上的小公园除了并排坐在两个秋千上的进藤和江上外再没有别人,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秋千晃动时发出的细微“吱嘎”声给寒冷的夜晚来几分生气。

“对不起,”江上低着头:“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在你比赛前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输掉比赛。刚离开棋院的时候,我好生气,然后我想最好你会输。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后我就很后悔、很后悔,我不断求上帝,我说我要收回那句话,怎么都好,我一定要收回。”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滑下她的脸颊在地上晕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不用道歉。”

“你不接受也可以,但是...”

“嘿,”进藤望着江上带泪的大眼睛:“我不是不接受,但会输掉比赛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有关系,即使今天早上没有吵架我也未必会赢。”他笑一笑:“所以你不必自责。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对你发火,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江上怔怔地望着进藤的脸,睫毛一扬,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进藤,我喜欢你。”她伸手捂住脸:“真难看。我很没用啊,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恋爱就被人骗了,从那以后我决定一辈子都不再为别人哭泣,但还是...”

“我觉得自己好奇怪,一方面我好希望你没有骗过我,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坦白的人,如果连你也骗我的话,我...我会很难过。但是,我又盼着你告诉我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会接受我了吧。我觉得自己好傻,我也想忘记你,但还是会一次次地跑来见你。我一直在猜,你那个喜欢的人到底存不存在,猜得很累,猜得自己都要疯掉。可我不敢问你,我怕你说是,也怕你说不是。”江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流泪了。

“我没有骗你,真有这样一个人。”进藤点上一支烟,抬头仰望蔚蓝的夜空:“只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我父母也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我不能跟他象普通恋人一样亲密地走在街上,甚至连私下见个面都很困难。我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他在一起。到底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进藤苦笑:“他也不知道。”

“她有丈夫了?”江上试探地问。

进藤深深吸一口烟,没有说话。

“我们试着交往吧,”江上明亮的眼睛灼灼放光:“也许我比她更适合你喔。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她对你的感情,但是她应该也知道你比赛的结果了吧,居然都没有来安慰你吗?如果是我的话,这种时候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进藤望着指间香烟那橘红的光点,塔矢当然知道自己比赛的结果,对局后一走出幽玄棋室进藤就在等候在走廊上的棋士们中间看到了他的身影。跟和谷、伊角溢于言表的失落、关心不同,他的眼神显得幽深莫测,默默地注视着进藤,塔矢什么都没有说。

路灯在江上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带泪的明眸显得楚楚动人,晚风吹过,扬起她乌黑垂顺的长发,鼻端飘过一缕馨香。进藤忽然发现江上确实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孩。掐灭手中的烟,进藤的看着江上的眼睛:“知道吗?你常常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明明,她曾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江上吐了吐舌头:“被你甩掉的那个啊?这可不算是什么好兆头。”

“其实你们长得并不是很像,但你们都很善良、也都很单纯。关于悔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我欠明明的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弥补。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是那个明明,我是江上由美。不试一下的话,你怎么能知道事情到底会怎样发展?”

进藤笑了:“可我是进藤光啊,”他把手放在左胸:“有个人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这里。我确实不知道事情究竟会变成怎样,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他再继续走下去。但是我知道——这里很小,已经不可能再刻下别的名字。”

月亮从浓云间钻了出来,清朗的光辉洒落在两人身上,江上的视线忽然模糊了,泪影婆娑中进藤金色刘海下的笑容也弥散开来,她努力擦去泪水,想看清一点再看清一点,这张脸以后只能在记忆中珍藏,一如这段未开花便已凋落的爱恋。


独自踱到家门前却不想进门,进藤在路边站定,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街沿已停了一辆车,借着路灯的昏黄的光线进藤发现车中驾驶座上的人正凝望着自己。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隔着一条街,隔着萧萧的冷风,隔着汽车冰凉的玻璃,那一刻懊恼、忧伤、困顿烟消云散,街对面的人轻易便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维、整个的视野。

穿过窄窄的街巷,不过是几步的距离脚下却如此沉重,而心情又是如此难耐。车门在自己面前打开,车中的塔矢简单地说了一声:“上车吧。”

道路两边的路灯迅速地后退,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塔矢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视线投向茫茫前路。

“怎么走这条路?”进藤疑惑地望向塔矢,“不是去海边吗?”

“为什么要去海边?”塔矢回过头来,目光平静无波:“我们去我的公寓。”

进藤愣了一下,他从未去过塔矢的公寓,以前同居的时候两人都住在自己那里,塔矢租的房子仅仅是用来应付父母的烟幕弹,自从一年多以前被迫分离以来,他们只偶尔在人烟稀少的海岸线碰过面,共处一室的日子早已埋入了记忆的深处。

“不怕谷野追踪啊?”进藤吐出一口烟,话才出口就有些后悔。

然而塔矢很快接过了话头:“他这两天在北海道。”

“又是日高提供的消息?”进藤不由苦笑:“这些记者真是厉害,日高也真够敬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有,”塔矢的回答简短而果决:“她不知道我来找你。没必要让她知道。”

东京市内的公路即便在深夜也是车流不息。进藤向窗外望去,那是一个喧嚷繁华的世界,深蓝的夜幕底下无数的车灯汇成一条长长的光河,奔涌向前,无比壮丽、无比辉煌,然而车中的人又有几个真正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


12.

热意隔着玻璃杯传入手心,杯中的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载浮载沉,进藤放下杯子,靠坐在沙发上拿出打火机,“啪”地点燃了一支烟,与此同时一个白瓷的烟灰缸摆到了他的面前。进藤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会有这个?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塔矢放下烟灰缸望着进藤:“但是你会。”

进藤摸着这个显然是全新的烟灰缸,嘴角不禁牵动一个微笑:“什么时候买的?”

“去你家的路上。”塔矢在他身旁坐下。

“就为了今晚跟我谈话?你这个人啊,有时候都仔细到了奇怪的程度。”

“不单是今晚,你不是天天都要用的吗?”塔矢捧着茶杯,口气淡淡的,进藤的心却猛地一阵狂跳。

望着进藤的眼睛,塔矢平静地说:“明天把替换的衣服带过来就可以了。”

在烟灰缸里拧灭了才吸了几口的烟,进藤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忽地苦笑:“你这算什么?同情还是安慰?为了安抚我你都可以抛下自己的原则了吗?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不是不喜欢他的温暖,不是不渴望他的拥抱,但如果这是出于近乎施舍的同情,进藤宁愿不要。塔矢对自己而言绝不是单纯的爱人,更是棋盘上势均力敌的对手。再怎样狼狈、再怎样困顿,棋士的尊严还是牢牢地盘踞在进藤胸中。如果自己爱的人不是塔矢,而是随便哪个女人,比如明明,比如江上,也许自己就可以坦然地接受对方的抚慰,在亲吻、在拥抱、在属于爱人之间的缠绵中暂时抛却烦恼。但他是塔矢,是自己认定的一生的对手,所谓对手就必须是一种对等的关系。居高临下的抚慰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之间,如果塔矢以这样的姿态伸出手来,进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打掉。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除了爱世界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男人的尊严、责任以及骄傲。

“怎么可能是同情?”塔矢的声音保持着他固有的沉静。

进藤不想去看他,塔矢继续说下去:“输了就是输了,同情有什么用呢?不过,只要你在,只要围棋在,输了还可以再赢回来。”

“而且,所谓原则也不是什么不可改变的东西,进藤——”塔矢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幽深:“如果对我来说真有什么不可改变的原则的话,那大概就是你。”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塔矢移开停伫在进藤脸上的目光,起身在客厅一角的棋盘前坐下,打开棋盒,低着头仿佛整个身心都沉浸到了黑白的世界里面,不一会儿棋盘上就密密麻麻摆满了棋子,不用细看进藤也知道这是自己今天和绪方的对局。塔矢回过头,望着进藤:“在哪里摔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这点勇气你总有吧。”

在棋盘前坐定,手自然而然地滑入棋盒,指间拈起一枚温润的棋子,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对面的人皱着眉头指点着一处处破绽,眼神凌厉、言辞激烈,在纵横十九路的天地中他从来不会对自己有丝毫的客气。但这样反而更好,对强者来说,虚伪的客套是一种侮辱,对等的检讨、批评才是进藤此时真正需要的东西。时间悄悄地流逝着,落地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郁,进藤的表情渐渐变得专注,当他跟塔矢为了某个应手争到面红耳赤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了淡淡的鱼肚白。


“这样的东西可以叫‘片’吗?”塔矢拿起一团胡萝卜的残骸忍不住地叹气,进藤停下刀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实塔矢手里这块多边形的东西无论是叫‘片’、叫‘丁’还是叫‘丝’都不太合适。在塔矢手中无比听话的刀到了自己手下就会变节,难道连区区一把菜刀也懂得择主?

从进藤手里接过刀来塔矢耐心地示范给他看,握刀的手势、拿萝卜的方法、力量的轻重,态度严谨得仿佛是在教人下棋。

“多练习自然会进步,这跟下棋是一个道理。”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那这些怎么办?”进藤指指案板上那堆奇形怪状的成品。

“一起放汤好了,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塔矢边往厨房外走边说,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这可不是你切不好的理由,待会儿我再来检查。”

哼,做什么事都过于顶真的家伙。进藤一边跟变节的刀和不甘伏法的胡萝卜搏斗一边这样想着。塔矢向来是个注重效率的人,但最近他有些变了,比如他常常会要求进藤下厨,这实在是一种费时、费力、效果又差的选择。塔矢用来监督、指点进藤时间恐怕是他自己动手的两倍,而且他要真不想亲自下厨的话,叫外卖不就行了么,反正不管哪间饭馆的手艺都要比进藤好上一万倍。可塔矢就是愿意跟进藤一起吃烤焦的鱼以及烧糊的菜。

“味道很差。”每次塔矢都会这样直言相告,但是哪怕进藤做得再糟,他也会吃得干干净净。


火锅的热气熏红了进藤的脸,他捞起一块白萝卜献宝似地给塔矢看:“喏,喏,有进步吧,这块切得很象样啊。”

“这是我示范的那块吧。”塔矢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也微微泛出粉色。

“什么?这明明是我切的,绝对是我切的,我认得出来。”进藤据理力争。

塔矢笑了:“好,算你有进步。”

“本来就是啊,我学东西很快的,就说围棋吧,你看我12岁才学棋,你呢2岁就学了,但还是常常会输给我。”进藤扬扬得意地把萝卜塞进口中。

塔矢不由皱起眉头:“谁说常常,昨晚偶尔赢了一次就张狂成这样。”

“那上周的呢?还有上周上周再上周的?”进藤一边仔细地涮着牛肉片一边向上吹气以赶跑落在眼睛上的金色刘海。

塔矢停下手中的筷子,欣慰地望着对面的进藤。一个月下来进藤已基本走出了本因坊失利的阴影,最近对局的状态明显好了起来,对于输赢二字也不再过分敏感了。塔矢甚至觉得经过这次变故进藤的棋风平添了几分过去所欠缺的沉稳,布局方面也考虑得更周全了。

“你怎么不吃啊?”进藤发现了塔矢注视的目光。

“没什么。我在想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特地准备了火锅等我。”

“庆祝啊,”进藤塞了一嘴的东西,声音也有点含糊。

“庆祝?”

“是啊,今天早上围棋周刊的天野先生告诉我LC杯日韩围棋对抗赛的选手名单已经定下来了:仓田、绪方,还有你。当然要好好庆祝啦。啊,对了——”进藤忽然扔下筷子冲进厨房,过了一会拿了两罐啤酒兴冲冲地放到桌上:“哎呀,怎么把这个忘了。”打开拉环,进藤对着塔矢举起了易拉罐:“恭喜你,要拿第一喔。”

啤酒轻微的刺激弥漫在舌尖,也许是因为空调的温度开得太高,也许是因为吃了太多热的东西,塔矢觉得脸颊有点上火,他把冰凉的啤酒罐贴在脸上。LC杯每隔四年举行一次,是在日韩顶极高手间进行的国际大赛。参加比赛的选手名单向来都是由棋院根据棋士实力指定的。塔矢知道进藤和自己一样都期盼着能代表日本出席这次大赛,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状态低迷并失守本因坊,进藤应该也是一个极具竞争力的人选。想到这里塔矢不由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进藤——”

进藤抬起眼来,塔矢的目光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你失望。”


抬眼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进藤连忙放下手中的棋谱跑进了厨房。每次一看棋谱就会忘记时间,塔矢6:00就要到家,而现在已经5:15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他进门之前把菜弄好。

从厨房的窗口望出去,楼下的草坪已经泛绿,树木也抽出了新芽,毕竟已是三月天气,又到了春回大地的时节。最近塔矢指导棋、围棋讲解的工作排得特别的满,进藤不免有点为他担心。不出意外的话四月塔矢将挑战他的第五个头衔——小棋圣,如果一切顺利,塔矢家今年就会出第二个五冠王了。而LC杯的比赛下个星期就将在韩国举行,简直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真不知道棋院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让棋士放松一下,以便养精蓄锐全力应对比赛的吗?当然棋院的日程安排并不是进藤可以说了算的,事实上他自己也忙于新一年的赛事准备之中,因此他所能做也只是偶尔为生活添一点小小的惊喜,比如,一顿意外的晚餐。

对于今天的这道味曾汤进藤可是充满了自信,这是他上个周末特地回家跟母亲学来的。面对忽然变得对家务感兴趣的儿子母亲显得既是惊讶也有几分欣慰。虽然那天晚上父亲因为喝了大量失败的半成品汤而几乎要反胃,但进藤总算是满师了。

锅里的汤开始飘出诱人的香气,电饭煲上的饭也差不多快煮好了,夕阳透过玻璃窗在厨房的地砖上投下一片玫瑰色的光影。如果以前有人向进藤预言某天他会为别人做饭并因此感到快乐,进藤一定会把那人当成疯子,但此刻进藤的心中确实升起了一股宁静的喜悦。最近他常常有这样的感觉,独自打谱浑然忘我的时候,两人对局检讨的时候,甚至各自忙碌一言不发的时候,某种恬淡而温柔的光辉会轻轻地笼罩住这套小小的两居室房间。进藤无法清楚地形容心头的感受,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字来描述,他会选“家”。是的,这就是家,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着,各自拥有明确的目标与追求,不是彼此依附而是彼此支撑、彼此激励,日升月落、柴米油烟,流水一样的时间慢慢把两颗心冲刷得透明。

但在这个家中也存在某些不能触碰的语言的雷区,进藤和塔矢仿佛已形成了一种默契,谁都不会提及媒体、家人这些话题。就算是掩耳盗铃,他们也无法不贪恋这宛如从上帝手中偷来的宁静时光。

门铃清脆地响起,进藤笑着打开了房门:“怎么这么巧?我刚把汤弄好。”

忽然进藤的笑容凝固了。